十月的广西南宁秋意渐浓,在广西药用植物园一亩见方的试验田里,绿油油的青蒿每株均占地约2平方米,高1.5米,长势浓密,十分喜人。
“你看这些青蒿,虽然跟两三米高的野生青蒿相比并不起眼,但是它们的青蒿素含量都在1%左右,是野生青蒿含量的近一倍。光是眼前的这一亩青蒿所产的种子,至少可以供农民种植两三千亩青蒿。”韦树根从事青蒿培育研究已有近十年光景,对他来说,眼看着自己参与培育的青蒿品种青蒿素含量日益提升,也成了他最开心最值得骄傲的事。
“东方神药”广西制造
青蒿素及其衍生物青蒿琥酯、青蒿甲醚等能迅速消灭人体内疟原虫,对脑疟等恶性疟疾的治愈率达到97%。2015年10月5日,中国女医药学家屠呦呦凭借从中药中分离出青蒿素应用于疟疾治疗,与另外两名科学家威廉·坎贝尔和大村智共同获得2015年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
当青蒿素随着屠呦呦、诺贝尔奖名声大震时,却鲜少有人知道,广西这个地处中国西部的少数民族地区便是青蒿的主产地。
据了解,目前全球范围内种植青蒿的有中国、越南、印度等国家,以中国的青蒿素含量最高,原料供应占全球80%。在中国,广西、重庆、湖南是青蒿主产区,受环境因素影响,广西的青蒿质量、数量均在其中名列前茅,产量占中国的1/3以上。
“广西无论是在青蒿素的原料种植面积,青蒿素提取量,还是药物生产量方面都是中国、乃至世界最大产区之一。”韦树根说。
“黄金草”疯长变“荒草”
2004年5月,世界卫生组织将青蒿素复方药物列为治疗疟疾首选药物。青蒿这一传统的中医药材顿时身价倍涨,每公斤卖到16元人民币,成为名副其实的“黄金草”。
彼时,闻风而动的商家瞄准了青蒿素这一契机,在广西大量种植生产青蒿原料。“2004年至2005年间种植生产青蒿的商家尝到了丰厚利润的‘甜头’。从2006年开始,许多人开始疯狂投入青蒿产业。当时在广西的青蒿素类药品生产企业一时之间多达20-30家,青蒿素需求量为10万亩左右,但全国种植面积达40-50万亩,广西占大多数。”韦树根介绍。
韦树根说,“中草药种得少是宝,有用也是宝,但一旦多了就成了草。”他的话也恰巧印证了广西的青蒿市场。
经历了2006年的顶峰,青蒿价格从2007年开始大幅跳水,每公斤青蒿原料仅维持在3元左右,市场上供远大于求。许多种植户入不敷出,药品生产厂家之间恶性竞争,假冒产业纷纷出现,企业大片倒闭的同时,也使中国的青蒿产业遭受重创。
“大逃杀”后价格遇“冰点”
广西柳州市融安县仙草堂制药公司正是这次“大逃杀”中仅存的几家还在生产青蒿素的企业之一。该公司经理孔雪萍介绍说,2014年,该企业加工青蒿干料4000吨,生产青蒿素50吨,占全球青蒿素需求量的四分之一,产品90%出口到非洲市场。
高产量、高出口额的背后,仙草堂同样面对着市场调整的阵痛。“我们2006年开始生产青蒿素,当时每吨价格是800万元。2007年青蒿价格突然跳水至3元/公斤,但由于公司跟种植户签订了7元/公斤的保底收购价,我们当年就亏损了200多万元。这几年青蒿素的价格起起伏伏,今年已经降到‘冰点’,每吨价格仅为120多万元。这样下去,不知道企业还能坚持多久。”孔雪萍说。
据孔雪萍介绍,目前中国的青蒿产业大多不景气,且管理较为混乱。“许多化工企业看着价格利润高一些就生产一下,市场低迷时就停产。全国的青蒿素生产厂商有12家,但现在真正生产的仅5、6家。”缺乏专利低端市场求生存
孔雪萍说,目前青蒿素类药品的成品制造专利大多掌握在瑞士诺华、法国赛诺菲等制药“巨头”手中,中国企业生产的青蒿素尽管产量高,出口大,但仅为半成品,实际利润微薄。“这也是导致目前中国青蒿产业低迷的主因之一。”
据不完全统计,青蒿素原料和成药销售利润比约为1:20。在全球抗疟药公立采购市场至今仍由瑞士诺华、法国赛诺菲等跨国公司占据的当下,中国企业只能当原料提供商,为外企贴牌生产,或者付出高昂的营销代价在私立市场取得一席之地。而全球抗疟药市场中,公立市场占70%,私立市场只占30%。
中国医学科学院药用植物研究所生物技术研究室主任马小军表示,中国的专利制度起步较晚,虽然是青蒿素生产大国,但青蒿素类药品早已被外国企业抢先注册,这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中国青蒿产业的发展。“我们应该汲取青蒿素的教训,在后续的创新技术保护中亡羊补牢。”
马小军认为,除了丧失专利先机,中国青蒿产业缺乏统筹管理也是造成市场不景气的原因之一。“种植户和企业恶性竞争,一味追求经济效益,造成青蒿一度种植过剩,价格暴跌。相关的行业协会和合作社应该统一起来,实行订单制,防止出现青蒿过剩或产量不足现象。”
“黑马”发力打入巨头垄断市场
“抗疟药治疗的大量人群是贫苦大众,我们应该尽量降低抗疟药的价格。中国品牌药要走向世界,创新和质量是药品评价的重要标准,复星医药要国际化,必须要达到最高水准。”复星医药集团总裁汪群斌如是说。
正是在这一志向的带动下,复星医药旗下的桂林南药股份有限公司在产品的质量和工艺标准上不断下功夫。该公司生产的治疟特效药青蒿琥酯在有效期内的溶出度为85%,新出厂的能达到95%,远高于国际标准要求的75%。
2005年,桂林南药研制的青蒿琥酯最终通过了世界卫生组织预认证,成为全球8家通过世卫组织药品预认证的抗疟制药商之一,打破了抗疟药被欧洲、印度市场垄断的僵局,成为中国抗疟药生产商中的一匹“黑马”。
目前,桂林南药至今仍是唯一通过世卫组织该项认证的中国抗疟药生产商,代表着中国在疟疾治疗药物的研发生产等领域的最强实力。该公司所有抗疟药的出口都是自主品牌的成品药,约占中国抗疟成品药出口总量的70%-80%,也是中国政府援助非洲的主要药品。
业界看好青蒿产业盼复苏
据世卫组织的统计数据,目前以青蒿素为原料的药物在全球数十个国家有销售,市场非常庞大,仅非洲每年就有超过2亿人次需要这种药物。
“从医学角度看,青蒿素是抗击疟疾最有效的药物,暂时没有别的药品及疫苗可以取代它。因此,无论从药物价值本身,还是对非洲贫困民众的人道主义救助,青蒿产业的依旧存在巨大潜力。”韦树根表示。孔雪萍亦对未来的青蒿市场表示乐观,“市场的浮动是正常的,企业开发一项产品,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资金,不可能因为青蒿市场的暂时不景气就中断。生产‘救命’的青蒿素,是药品企业的一种责任和态度。”
当前,为扶持青蒿市场,让“东方神药”继续造福非洲的百万生命,中国官方也出台了一系列举措,为科研单位提供提升青蒿素含量的研发项目基金,对青蒿素生产企业进行贴息贷款政策倾斜,向青蒿种植农户免费发放优质种子及肥料等。
如今,在广西的柳州融安、融水、三江,南宁马山,河池大化等地,每年8月,依旧会看到漫山遍野被绿油油的青蒿覆盖的场景。
“青蒿的种植周期只需120天,一年种一次,容易种也不用怎么护理,每亩利润在1000元左右。收成了,再种玉米、辣椒等农作物也不耽误。种植青蒿已经成了广西山区农民的增收渠道之一。”韦树根如是说。
产学研结合青蒿有望多点开花
天花、结核病等曾是全球最严重的传染病之一,但随着人类医学的进步,被一一攻克。未来如果随着生活水平的逐渐好转,疟疾病毒消失,亦或者青蒿素被其他抗疟药物取代,中国的青蒿产业又将何去何从?
这些问题也正是中国青蒿项目专家所考虑的。马小军说,目前中国科学院上海药物所已经研究发现青蒿对于治疗人体的其他寄生虫有杀灭作用。此外,随着疟疾抗药性的出现,科研人员亦在加紧对现有的青蒿类药物进行结构改造及修饰,以解决疟原虫抗药性问题。“这些都将是延续青蒿药用价值的新方向。”
韦树根认为,青蒿具有清热解暑,除蒸,截疟等功效。每年端午期间,在广西等地也有用青蒿沐浴泡脚保健的习俗。“未来,我们可以继续以中医理论为基础,进一步挖掘青蒿的药用及市场价值,使其成为中西医结合的典范。”